语罢,桃儿将屏风角落处挂的月白色狐裘大氅,给她披在肩上,系紧红锦带。
陈子桑坐在床榻上,手捏着被角,怔怔出神:是吗?带她一人回去?
昨夜在公西景明离开后,她想许久,乐修若在公西景明的眼皮子下长大,也不知性子会长成什么样?
既然他无法扮演父亲的角色,又是自己执意带他来这个世界,乐修便不能留在府中,她必须想替孩子寻一个好得去处!
“桃儿,替我研墨!”
桃儿愕然,愣神片刻,移步到窗边的案桌旁,麻利的摆好笔墨纸砚,研墨疑惑道:
“夫人,您这是.......”
陈子桑唇角挤出一抹苦涩,下地穿好鞋袜,行至案桌前站定,拾起笔在浓墨中轻蘸几笔,挽起袖子在铺好的宣纸上落笔。
她的字一如既往的扭斜难看!
“我给萧大人写信,此去离开雍城,来回怕是要几个月。你和奶娘带着乐修,顺便接上你的弟弟,去萧大人家中住一段时间......”
萧尘瑞这人,正直,坚毅又忠心,若乐修跟着他,有他言传身教,定不会错。
桃儿虽识不得字,但听说可以接弟弟离开那个虎狼窝,瞬间红了眼眶。
她含泪点头,激动攥着衣角道:
“谢谢夫人!只是……我们去了萧大人府上,那周嬷嬷呢?”
陈子桑抬眸,目光茫然,蹙眉想了片刻,才长叹了口气,重新低头拾笔写信道:
“周嬷嬷不能离开这院子,自然去不了!况且她年岁也大了,就让她留在府中帮忙吧!过些日子我阿爹来,府中也要人做些饭菜......”
口中语罢,案桌上信也已写好。
她将笔搁置在笔架上,小心的叠好信封住,交到桃儿手中,凝色道:
“桃儿,我离开后,你便带着这信去找萧大人!他应该会帮你的!还有,我希望你姐弟二人日后能珍视小公子。”
桃儿神色微讶,很快明白她的用意,当即噗通跪地肃声,指天,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庄重:
“夫人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用生命起誓:我姐弟二人,定会将小公子视为同自己生命一般的存在。”
闻言,陈子桑一酸,眼框一热,她俯身扶起桃儿:
“谢谢你……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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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外面院子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很快,公西景明只着一件玄色深衣,一手提剑,一手捻着檀木珠子进来。他清瘦的手冷得青筋根根暴起,但苍白的脸上,胡须茬没了踪影,光洁一片。
进门的瞬间,他看见穿戴整齐的陈子桑,正拉着桃儿说什么,本平静的狭长墨眸剧缩,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和窥视,但很快隐去。
“娘子近日有些不开心,府外车马已备好,今日我们便回青阳走走,娘子觉得如何?”
四目相对,陈子桑盯着他上下打量。良久,她移开目光,给桃儿了一个眼色。
桃儿每次见到公西景明,就如吓坏的老鼠,动弹不得。看见夫人给她使眼色,她紧张的摸了摸怀中的信,赶紧躬身快步退去。
两人一站一坐,在屋内相对而望,一时陷入沉默。
“你决定就好!我没有意见!”
半晌,陈子桑淡然的神色中有一抹疲惫!如今面对他,她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语罢,她转身收拾完木几上的笔墨,接着将萧尘瑞的医书整齐装进花梨木箱子……
望着忙碌的背影,泛着光泽的玄色大袖下,大掌猛地攥紧,青筋暴起,戾气凝聚在指尖。
“啪”,一颗旃檀珠子裂开。
细微的声音掩盖在陈子桑的动作里,公西景明墨眸长阖,喉间滚动后深呼口气,眼中才逐渐恢复清明。
“好!”
他的嗓音暗哑阴冷。
屋外院中的竹林一片沙沙声,又起风了!
陈子桑怀中抱着沉重的书箱,公西景明脚步微深浅不一,空着手跟在后面。
刚行至景王府门口,竹青便疾步迎了上来!
他接过她手中的箱子,恭敬道:
“夫人,属下帮您!”
陈子桑立刻怀中轻松,随即挤出一丝牵强的笑道谢:
“谢谢你!竹青!”
“这事是属下应该的!”
竹青回头的瞬间,目光落在她身后,顿然神色一凛,立刻垂眸躬身行了大礼,转身将箱子往搬上马车。
身后,男人沉脸蹙眉,阴冷的目光来回在二人间扫视。
陈子桑伫立在高台石阶上,抬眸环顾一圈,心间一沉,她没有看见叶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