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戌甲照例进到地下屋子。走到屋子一角,掐诀打开暗门,独自一人走入暗房。伸了伸胳膊腿脚,接着由慢到快打了两套拳,算是热了身。看着墙边架上的一排兵器,片刻之后,戌甲上前抽出一柄腰刀握于手中。
戌甲以往一直主修枪术,可这次回了学堂之后,赵塚子先亲自试了试戌甲的枪练得如何。而后,便教戌甲暂时少练些枪,要将其他诸般长短兵器尽量练一练。不求精熟,练得三分会即可。
戌甲隐隐明白如此用意为何,便照着赵塚子的话,每天夜里来到暗房,按着心中所记下的各门图谱,拣选房内陈设的诸般兵器来练。说是要都练一练,可毕竟天性有别而各有喜好,喜欢的自然会多练练,不喜欢的也就抽空比划几下罢了。就戌甲而言,最喜捅刺类兵器,长如大枪,短至匕首皆可。便是练刀之时,也偏好拣选细长窄刃之刀,且不按图谱而随意习练之时,使出的招式之中捅刺亦明显多于劈砍。
当初觉察到此,戌甲就曾问过赵塚子,赵塚子则手指戌甲,答曰:“你所喜好者便是与自己身型根骨适配之物。既有适配之物,则必有适配之招。招与物适配,打出来了,身子方才舒服。身子觉着舒服了,才会不由地一遍一遍接着打。”
之后,顺着这个说法,戌甲特意去观察过好些弟子。确是即便习练同一样兵器,个人偏好的招式亦各不相同。譬如练刀,有如自己一般捅刺多于劈砍者,亦有劈砍多于捅刺者,甚或有只劈不捅者,或九刺一砍者。那时便想到,若非得了赵塚子提点,自己也上山好些年了,竟一直未曾留意过这般身边之事。不禁感叹为何师傅总说自己天赋平平,思来这所谓天赋并非单指灵气积累或是招式技巧熟练快慢如何,平日里善于洞察细微而能见微知着亦是天生的本事,学是学不来的。
不过平心而论,洞察细微的本事戌甲是差了些,见微知着的本事倒还有几分。故而,只要身边有人适时提点,领悟起来倒也不慢。可若是无有师傅在一旁指引而单凭自学,便极易循着岔路一直走到底。而后,再无奈折回,或另循一路试探,或原地茫然踏步,徒费光阴却无尺寸进境。戌甲曾自感若非运气使然,拜入赵塚子门下,得其悉心指点。而是如忘兮那般也进了癸层学堂,怕是修为和本事还不及比自己晚上山的忘兮。其实,就是意指于此。只不过,戌甲从未想到过这一层。故而,虽深有感触,心中却总难豁然。
一手握住刀把,刀尖竖起,斜上比于中线。戌甲目视正前,两脚前后分开,曲膝沉腰。忽地一步探出,手腕一抖,刀尖朝前猛地一点,这一下是打头。跟着,再上前一步,刀尖前出直刺,这一下是刺喉。只是,若第一下未打中,那第二下便也是作势而已,看的杀招是第三下。侧身连着两个快步上前,刀尖斜下刺去,这是扎敌前腿。不管刺中没有,敌之身形步伐必已乱。此时,再上前一大步,手腕一翻,刀刃自下朝上斜着划出,这一下是割腋。这一下能出,则敌必定被割伤。伤痛之下,敌垂面弓身,可贴其身侧,翻腕一刀朝后颈砍去,这最后一下便是斩首。
刹之那间,戌甲挥出这一串招式。跟着,朝一侧后撤两步,又将刀刃竖立于眼前正中位置。不论手持何种兵器,甚或赤手空拳,守住中线始终是重中之重。虽是区区几招,然电光火石之际,性命相拼之时,必定全力而出。故而,虽只那几下子,消耗却实是不小。戌甲并未动用分毫灵气,纯以肉身气力挥招。此时,手持腰刀站立不动,胸前已然稍稍有了起伏。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而一寸短一寸险,虽是独自对空习练,可自上山之后,戌甲便一直照着赵塚子的要求按性命相搏作想来练。故时日一久,每每手持短兵之时,心中总不禁百般紧张。且兵器越短,心中便越是紧张,气力消耗得便越是快。平日里耍三套枪的气力只够耍两套刀剑,若换作匕首针刺之类便只够一套。
一阵工夫过去,戌甲耍完了一套刀,便将腰刀插回架子上。而后,盘腿坐下,歇息了片刻,又走到对练器械前。脱下外衣,叠好放在一旁,身上只穿一件贴身无袖衬衣。又自器械旁一标柱上扯下两段细长绷带,仔细缠在双拳及前半截前臂上。这么些年过去,戌甲的身子比之刚上山那会儿已然壮实了许多,两段前臂尤其显得粗壮。只是,当年有些出乎意料,赵塚子并未教戌甲如何练得精壮。却教戌甲适量多吃,适时多睡。这么些年下来,戌甲也尽量按着赵塚子当年教的这些来教。故而,眼下虽壮实了不少,却因吃睡养出了一层膘,贴在肌肤之下,身上反倒看不见几处明显肌块。起先,戌甲并不明白其中用意,只觉着贴着一身累赘,碍着身形动作。直到灵封谷那次,才慢慢尝出味儿来。
那时是自与五盟那边接上战之后,队伍无论胜败,皆一直处于险境,整日里朝不保夕,难得好生休整的机会。戌甲自然是跟着队伍一道,战了又跑,跑了又战,接连不断。因深知体学之人有灵气偏少之短处,未免要紧救命时刻无灵气可用,故戌甲多是尽量用肉身气力应对一般状况。只是,在灵封谷内的时日愈久,戌甲便不由地愈加依赖起动用灵气。初时觉察到这一点,戌甲还以为是自己生出了惰性与惧心之故。再遇上状况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