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沧面色平静道:“七闽道中究竟境况如何,也不是全凭你一张嘴说。你顾左右而言他,无非是要寻计脱身罢了……”
只言片语,便将众人的思路拉了回来,确实如他所言,在座几乎无人去过七闽道,又怎么能确定步安所言是真非假。
步安正要开口反驳,却听得殿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师尊,步安当日上山求学,恰逢我在镜湖之畔习艺,依我所见,他彼时心境澄明,并无恶念……”
开口之人,正是一身白衣的屠瑶,不知是未料到她会突然开口,还是碍于屠良逸的面子,怀沧并未打断屠瑶。只见她一边说话,一边迈入点星殿,目光扫过晴山,似乎是要确认这位名动越州的琴师,果然是自己的堂妹。
走过步安身侧时,屠瑶停住脚步,一只素手伸向步安,手掌摊开着。
步安自然晓得她是何意,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苦笑,摸出那枚当时得赠的玉佩,还了回去。他没有去看屠瑶,余光中也瞥见她未看向自己,虽然早在上山之前,就做好了一刀两断的决定,此时心中却难免一声轻叹。师徒一场,百味交集,终究是到此为止了。
他本是性情平淡之人,初来这世上时,几无抱负可言,见过屠瑶礼艺摇曳整座镜湖的伟力,又得蒙她庇护,自然心存感激钦佩。一步步机缘巧合,阴差阳错,走到今日,见惯了世间的错综复杂,知道自己一踏入这名利场,总有取舍要做。
只是如当日一般,见她淡淡然,举重若轻地要为自己解围,仍旧是有一丝钦佩。虽然,自己也早已不是那个懵懂少年。
收起玉佩,屠瑶却又将一柄油纸伞递了过来,步安不解其意,只默然接过,却在接到手的一瞬间,感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是那女鬼虞姬,正藏身在这包拢的纸伞之中。
书院那日传信,说是妖与鬼皆在山上,妖自然指的是素素,鬼是指的虞姬抑或影龛,步安确实吃不准。今日上山之后,他便让张瞎子趁山上空虚,带人去寻,果然寻到了素素,却未寻到鬼影。
现在想来,这女鬼被屠瑶带来交还给自己,是让自己在脱身之时,没有后顾之忧。倒是周全。
“多谢……”步安轻声道谢,却硬是将师尊二字忍了回去。
“我在殿外听了一些,才知道有些事情,是我想得浅了……你我当日既然约定,总要做到的。”
屠瑶说得含糊,步安却心下了然。
她在水天界中见到步安的所作所为,却并不知道他之前经历过什么,只当他性情大变,自然要防他走上歧途。而今日在这大殿之中,见到他面对千夫所指,屡作惊人之言,看似所行所想,皆是离经叛道,剑走偏锋,却隐隐间大道湟湟,问心无愧。
这一切,已然解了屠瑶的心结,因此她刚才所说,便是要兑现“你不作恶,我便无论如何也要护你周全”的承诺了。
因此步安听她如此说,终归有些释然,会心一笑,将刚才憋了回去的“师尊”二字,又轻不可闻地唤了出口。
屠瑶微微点头,似乎是受下了一声称呼,虽然知道这大约是自己最后一次听到了。
略微收拾心情,屠瑶向前迈了一步,只越过步安半个肩头,周身气势便慢慢变得不大寻常。
“下山去吧,从此天姥与你,再无瓜葛。”这几字说得仍是那般平平淡淡,只是不再是轻声细语,而是仿佛故意说给众人听的,似乎是怕有人再节外生枝。
怀沧费了如此功夫,哪里容得她这么简单,就将此事了断,正色道:“岂可如此儿戏!”
殿首之上,坐在温王身侧的屠良逸也站起身来。
没有给父亲开口的机会,屠瑶便站定在那里,以极其平静的口气,说了一句霸道到了无以复加的话来:
“我与他并肩,普天之下,无人能近。”
这毫无来由的话语,惹得殿内一片哗然,有人是不知道她为何要替步执道出头,更多人是不明白她哪里来的底气。
唯有步安却心下了然,却只惊异于她的果决。这个女人似乎做任何决定,都是想到便去做,既不给人解释,也从没有犹豫踌躇,就如一年前在这点星殿里收下他这个徒弟,抑或是明知逐月恐怕有变,也欣然前往那样。
说时迟,那时快,屠瑶话音刚落,殿内刚有些纷乱,怀沧的衣袍便无风而动,在他身后,也有数个身穿儒服的身影同时向着步安的方向掠来,看身手,似乎远在之前出手的天姥书院国士之上。步安所料不差,天姥书院果然是暗藏着实力的。
只是步安反应也快,屠瑶身上气势发生变化时,他就已经隐约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是以变故未生之际,他便像个事不关己的闲人一般,口中缓缓念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屠瑶一袭白衣,亭亭玉立,身体向着殿内的方向,未见任何的手势与动作,面前的一切就仿佛停滞了下来。
天姥山上灵气原本就足,今日群英荟萃,愈加加重了儒门灵气的浓度,因此以她只身便可动荡一整面镜湖的实力,眼前飞掠而来的几道身影,顿时便慢了下来,便连怀沧也暗自皱眉。
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