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俊铖就在公审台上,看着一个被掀了纸帽子、脑袋光秃秃的和尚被押到台前,一旁的红营教导宣读着他的罪状,不由得轻声一笑:“没想到那万全寺还真有一尊全铜铸造的佛祖金身,邱知县看到了定然很是兴奋,说实话,我也很好奇那么大一尊佛像,能熔铸多少铜钱。”
“这帮子秃驴妖道,庙有庙产、观有观田,不冠着官绅的名头,实际上也是一样的地主,那些土豪劣绅做的恶事,他们一样都没少做,还多了些以教惑人的罪状!”郁寨主冷笑几声:“那么大一尊铜铸金佛,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铸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理该如此。”
“可惜这次太仓促了,那青原山乃是佛门圣地,满山都是寺庙佛庵,绝不止这一家万全寺犯下这么多恶事,否则这青原山靠着这江西富裕之地的吉安府,山下也不会穷成那副模!”侯俊铖扫了眼那几个押着那和尚上台的汉子,他们个个衣不蔽体、满身鞭痕,都是佃种着这万全寺的佃田的佃户。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孔子老家曲阜乃是儒教圣地、天下文宗,但山东的白莲教却闹得最为厉害,少林寺佛门圣地,但“有闺女的种水浇地,有好媳妇的种好地,有烂媳妇的种烂地,没有女人的开荒地”这种民间俗语也传了千百年。
庄子有句话对这种现象已经总结的很好了——“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种庙宇扎堆、地位崇高、香火旺盛的所谓圣地,一抓一个准,里头定然都是藏污纳垢的。
“以后再回吉安,得把青原山好好清理一遍,佛门圣地嘛,就该六根清净、不为凡俗之物困扰!”侯俊铖冷笑几声,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吉安城,城门楼子上挤满了身穿官袍的官吏,离得太远,侯俊铖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猜也猜得到他们必然是个个都面如土色的。
以满清的官场生态,邱知县那种只是少给了一些银子,便被户部打发到永宁这么个没什么油水的穷县来当官,能在吉安膏腴之地顶缺的,必然是出了大价钱的,没准还借了贷,跟着一起上任的“家仆”就有寨主派来监视的人手。
这帮家伙上任之后自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将本钱和贷款贪回来,朝廷抽走了地方衙门的留存,那就只能拼命的巧立名目往百姓身上招呼了,他们同样是一抓一个准,上了公审台宣读了罪状,少说也得被抓去挖矿。
“若是不想上公审台,就得想些法子和红营合作了……”侯俊铖放眼看向台下漫山遍野的百姓们,冷笑道:“在满清治下当土皇帝,必然是人见人恨的贪官污吏,在红营治下当傀儡,能变成一个清官好官也说不准呢!”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响,侯俊铖回头看去,却见那被拉来观审的唐员外终于是站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周围那些被拉来观审官绅也是个个一副惊惧的模样,几名被人扶着、须发皆白的老汉,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这场吉安城下的公审,一部分是为了威吓吉安城内的官吏和那些名声不错却摇摆不定的官绅,一部分也是为了这些须发皆白的老人,他们都是吉安府下各个宗族的族长,吉安自古富裕,又是文教繁华之地,出了不少进士显贵,一代代家传下来,宗族势力在吉安不容小觑。
宗族这东西处理起来很麻烦,一方面百姓需要宗族进行团结和保护,以对抗朝廷官府贪官污吏的摊派勒索,另一方面,宗族本质上又是最为拥护阶级统治和剥削的东西,以血缘为纽带大族欺压小族、小族欺压个人、本支欺压旁支,中国古代大多数落后的封建礼节和规矩,一多半都是宗族为了方便剥削族内之人而捣鼓出来的。
满清对村寨的控制薄弱,几乎处于放任的状态,满清一朝宗族的势力相比前代飞速膨胀,成了清廷控制基层最主要的盟友之一,基层被最为推崇封建礼教和连血亲都能剥削的宗族控制,中华文明的发展,自然而然也就向着歪路一路狂奔了。
但要瓦解这些宗族势力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百姓有需要宗族抱团来对抗官府横征暴敛并提供一定的社会保障的需求,想要瓦解宗族势力,红营必须在吉安扎根,对一个个村寨进行大规模的社会改造,以更为公正的律法取代宗族的礼法,以新的经济模式取代原有的小农经济,以官方及时的保障取代宗族撞大运一般的保障。
但红营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将整个吉安府都根据地化,瓦解当地的宗族势力并不现实,只能采用这种威吓的方式,让这些习惯了欺软怕硬的宗族在清军和红营之间,至少能在短时间内保持中立。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百姓们爆发出来的力量,确实吓住了这些白发苍苍的宗老们,侯俊铖微微一笑,低声朝郁寨主吩咐道:“郁寨主,你面相好,等会你去当恶人跟那些官绅宗老谈判,咱们要求不高,吉安府下村寨里的断案审刑、粮税租贷,日后全都给红营管,其他人一不干涉,二不自行其是,谈好了之后再找个人进城去,把咱们的条件和城里的官们好好讲讲。”
郁寨主点头答应,官府之中最紧要的无非就是征粮审案,这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