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头戴斗笠的驼背挑夫将肩膀上的扁担立在墙边,迈着佝偻的步伐推门进屋。
“掌柜的,客人到了!”
苟安放下手中的羊毛笔抬起头来,瞥了驼子一眼。
他的谨慎并非没有缘由,此人虽是个驼子,相貌丑陋,但扁担里藏的那柄直刃却锋利异常,军中惯战之人也难在他手里走过五个回合。
只有他和寥寥数人知道,此人便是‘金乌’四修罗之一的惊雷!
也不知道沈释从什么地方招揽的此人,不过想想也是,若真是身体没有缺陷之人,又有多少会甘愿做这藏头露尾将脑袋时刻提在手上的亡命勾当呢?
苟安肥胖的身体并未因连日操劳而有所消瘦,算了算时日那人差不多也该到长安了。
于是将账册合上,问驼子道:“可是青州来客?”
坨子丑陋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依旧冷淡无比:“正是青州来客,现在应该已至灞水!”
万年县,灞桥镇。
镇子位于灞水之畔,远不能和四百年后的盛世大唐相比,此地现在人口虽多却并不繁荣。镇中居民每日到长安讨生活早出晚归,只有镇西边的灞桥驿附近才有几家像样的客栈酒肆。
往日多为邮人使者来往的驿站附近现今却是人满为患,龙骧军甲士将道路封锁的严严实实,就连只苍蝇也难飞进来。
时年不过三十六岁的苻坚正值青春年少,他站于一棵柳树下,望着树丫之际寸余长的嫩芽若有所思。
他的国家正如这棵柳树一般,生机勃发!
灭仇池,克益州,现今慕容垂与王统正朝汉中进军,想必不久之后西川也应为秦国囊中之物。
等待时间已久,随行的武官尚能勉强维持,那些文官却如霜打的茄子,坐立不安起来。
五月关中的天气冷热交替,前日暴雨冷的须穿外袍,今日却烈日当空,让人叫苦不迭。
“这该死的钟荣怎么还不来呀?”一名胖硕无比足足三百多斤的文官,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
额头上汗如雨下,实在支撑不住,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让人怎么搀扶也不起来。
苻坚看着柳树上一只青色的毛虫,它正在绿叶间大快朵颐,伸手想将之捏死,却在即将接触之际最终作罢。
柳树是生命,这毛虫又何尝不是呢?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坐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的肥胖官吏,笑问道:“高御史这便支撑不住了,可是要寡人替你寻一顶凉棚过来?”
胖官吏听闻苻坚之言,不敢怠慢,立即从地上艰难起身。
“陛下,臣只是……有些渴了!”
苻坚微微一笑,也不拆穿对方的谎言,挥手让甲士搀扶他去驿站的客舍中休息。
当是时,两名骑兵疾驰而来。
一人朝着苻坚的方向大声喊道:“陛下!”
“扶风侯已至灞水东面三里处,队伍正在修整,即刻便至!”
听到钟荣到了,人群纷纷长舒了口气。
“这该死的钟荣,好巧不巧偏偏选在今日回来,真是可恶!”
只有苻坚身边的几名重臣依旧面色如常,就连回京不久一向与钟荣不睦的丞相王猛也淡然处之。
片刻,有百骑越过灞桥朝驿站方向奔来。
“扶风侯,至矣!”领头的骑士高举大旗,声如洪钟。
苻坚停止和旁人的交谈,面色稍正,行至人群最前方抬首张望。
视线里,百名骑士如旋风般席卷而来,虽一路风尘仆仆,大汗淋漓,却面容坚定,奔马之势娴熟无比。
苻坚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看向位于旗后的青年。
其劲装高冠,扬眉明目,面含春风,在这百骑之中仍显鹤立鸡群!
第三次见到钟荣,看着对方马上驰骋的飒爽英姿,苻坚亦有所感。
当年的他,也曾鲜衣怒马,纵横沙场,更以十九岁入主长安,政变登基!
岁月蹉跎,不知不觉竟然已去十七年了!
“臣,钟荣,拜见陛下!”
恍惚间,青年已跨下马背,来到苻坚身前恭敬行礼。
看着拜倒在地的钟荣,苻坚回过神来,脸上再度泛起笑容。
“扶风侯起来吧。”
“地上青砖太热,放心不要烫伤了手,寡人可还需要你替我发号施令!”
“臣之手为陛下扶刀百战亦可,岂惧区区烫砖之灼?”
薛赞深深的瞥了一眼面前的钟荣,初见此人不过黄毛小儿,在邺城的朝堂上对话尤显语塞,短短时日竟已成长如厮。
“姚苌啊!你可要当心了。”
王猛面色未改,只是眼中稍显锐利,不知所思为何。
倒是苻坚旁边的老头权翼捋着胡须,插话道:“扶风侯,不远千里,南下抢亲。”
“如今天下,皆知你为了谢氏淑女,深入虎穴与晋军数战,居然还毫发无损的回到青州,真是让吾等好生羡慕啊!”
钟荣连忙谦虚以对:“承蒙尚书谬赞,荣乃只是一介粗人,侥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