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衙,宗淑不再耽搁,一溜烟儿的到了街对面的茶社,这茶社也是租用应天学府的店面做起来的产业,生意除了学子与教授们,更主要仰赖于府衙,迎来送往也多是跟着府衙事务相关,因此茶博士这眼力价才是这茶社最值钱的玩意儿,眼看着宗淑与长随过来,早就迎了出去。
“郎君,您的几位客人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小的引路往后院来,省得店里的粗汉冲撞了几位!”
茶博士不只是认得宗淑,便是身边长随,他也认得仔细,这可不只是好眼力了,更是心思灵动之人,须知这府衙来往的达官显贵何止千百人,但凡搞错了一次,怠慢了一位,便不是滔天祸事,只怕也倒了口碑,丢了饭碗。
至于知情识趣更是茶博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本事,比如这位便从能审时度势,让贵客们舒服,因此这原本普普通通的茶社,只因为此人却也让这茶社渐渐成了有口皆碑的清雅之地,甚至现在这名字还是紫舒輈这几日给题的新名。
“玉绳清!”
宗淑倒也愿意多说两句,若是往来匆匆,反倒惹起许多人遐想来,
“子行先生的题名,据闻便是你白日三盏茶,晚时一斗酒,便引得子行先生留下了墨宝,你这笔生意做的极好,东家该给你涨工钱了吧?”
这茶博士乃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白面汉子,若非这身打扮,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象,便是与宗淑说话也是柔和中透着恰到好处的亲近,少了寻常伙计的媚态,如此待人接物反倒是让人耳目一新,衬托着自己也清雅了起来。
“倒是让郎君言重了,蒙掌柜的看重,东家豪爽,小的才沾得上子行先生的福气,每日便是站在这招牌下,都觉得脚底下清爽起来!”
“你这话倒是应景,可知这玉绳清的意思?”
“许多位文士都说不尽这里面的意味,小的便是想人云亦云也不知该听哪一位的,倒是那时子行先生题字时,随性小吟了几句,小的文笔有限,也是仔细记录下来,只等哪日有缘,请贵人指明其中雅意!”
一行人往里走,宗淑本来是随意说话,闻听还有这等雅趣,也不免又高看此人两眼,
“哦,还有如此雅事,何妨与我一观?”
“若如此,乃是小人之幸!”
这茶博士并非从胸襟或腰后取出,乃是顺手从左手袖子中抽了出来,原来此人也是有些小心思,将这青衣短褐的袖子加宽了二指,只是二指之余,这番举动倒也透着二分雅韵。
故而,宗淑也收了轻慢心思,三指将纸笺拈了过来,一手托着亲自打开,
“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
宗淑不禁颔首,却是意犹未尽,
“只这残阙?”
“却是小人只记下来这么多,着实是小人的罪过。”
“与你何干,若非是你,这残阙咱们也见不到啊,”
宗淑摇了摇头,倒有些爱不释手,
“寻个好机会,我也请子行先生醉一场,非把这残阙补全了!”
“那可是好,届时若是用得到小人,小人鞍前马后伺候着!”
宗淑却又是仔细玩味,赞道,
“你这手字可惜了,只怕寻常书生也没这点风骨在,有这等功底,怎么不去进学?”
“小人乃是贱籍出身,虽然认得两个字,也只算得上不是睁眼瞎,如何腆着脸说甚么进学,便是日日夜夜能在此听得郎君们的只言片语,已经是难得的造化了!”
“这幅字可留给我,等我抄录了在还与你?”
“便是郎君拿去,小人这点寒拙文字能得郎君入眼,也是小人的福气,小人不才却是记性尚可,回头还可默写出来!”
宗淑仔细叠起来收到自己袖内,却又把话说了回来,
“也不白拿你的好处,方才说道这玉绳清的雅意,我也姑且说之,只是你若说给别人时,被旁人看出错处来,却莫要提到我可好?”
“郎君那是与子行先生齐名的人物, 所言必是好的,便是传出去有什么疏误,也是小人的手尾。”
宗淑倒觉得与此人聊了几句,心情反而舒缓了些,
“所谓玉绳,大晟如今还多做漫天群星讲,这是较前朝延伸开来的意思,而咱们大肇却依旧延续前朝的词义,专指北斗玉衡北两星的,其意指咱们天权城东北二泽,也是你这煮茶之水的源头,而大綦则以玉绳视为六月之时的落雨,如今也便有了以玉绳指代六月的意思,如此这玉绳清之名,实在是个雅趣极致的名字,串起来岂不就是六月星夜里,用清泉品香茗,醉陈酿的意思?”
这茶博士闻言,不免摘了帽子见礼,
“若是郎君说明其中三味,这等雅趣岂不是被我等这些俗人埋没了,难怪许多人都是只说名字好,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如此说来,郎君与子行先生也是知音啊!”
这几句话真诚中又把宗淑恭维一番,却又不露媚俗,到让听闻此言的都十分受用,惹得宗淑也脚步轻飘飘起来。
快到雅间了,这茶博士已经停住了步子不再往前,再往前雅间里面的说话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