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雕花

    陈均平30岁生日的那一天,偏巧是他换第三份工作的第二天。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让他多少有些距离感。所以那天下午,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在下了班后,沿着回去的马路胡乱地走着。在看到一个偏僻的咖啡馆后,他也就一头撞了进去。

    手机上面的短信倒是不少。保险公司的,银行的,自己办过打折卡的服装店的,还有一些是朋友和前同事的。应该都是从网上下载下来的段子,或者是有固定格式的,话语中字里行间的或是礼貌、或是浮夸,都流露出几分疏离和冰冷。陈均平单手滑屏随意翻了翻之后,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去,招手叫服务员要了一杯热可可。

    这个店面很小,装饰得也很小资情调。吊桌紧紧贴着墙壁,上方还摆着几本作者不详的书籍。店里的客人很少,都是很年轻的情侣,偶尔凑在一起低声地谈笑,却都笑得如同五月里盛开的花一般。偶尔他们扬起声音说得一些天真和俗套的话,听在陈均平的耳朵里,也觉得无甚价值。

    30岁似乎是一道坎,怀念着20岁的青春热烈,嗤之以鼻着20岁的肤浅直白。期待着40岁的稳重内敛,畏惧着40岁的责任担当。陈均平有时候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个别人口中“正当年”的年纪里,自己只要稍微停下来,就会感受到一种疲态。那种被工作的压力掩盖住的倦意,总是如影随形,让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有些慵懒无力。

    阿玲说现在的他越来越消极避世。每天所想的:就是找到一个温暖的窝,然后在里面一睡不醒。

    阿玲是陈均平的一个死党。第一份工作时认识的同事,是一个热情坦率,和谁都能相处得好的人。陈均平每每总在心里腹诽这种性格的女孩在社会上会容易吃亏,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那种直白又亲切的温暖,连自己有时候都很贪恋。

    就比方说今天,阿玲是除了自己父母以外,唯一一个给自己打了电话送祝福的人。

    她不像陈均平的父母,一遍遍地去念叨着他为什么婚姻上面还是没有着落。对于现在的陈均平,父母的姿态已经不像十多年前那么高,而变得很低很低,低得让陈均平都有些喘不过气来。阿玲的话语依旧像是一个顽皮的女孩子,笑骂中间带着并不让人难以承受的挑拨。虽然她现在已为人母,但是还是会记得抽空给陈均平电话。这种人情味莫名让陈均平觉得暂时能忘了别的。

    只是在杂七杂八地胡扯了半晌之后,到快要挂电话的时候,阿玲加上了一句:

    “阿平,你应该常回来和我们大家聚一聚。”

    陈均平的眉毛都没有抬,只是淡淡地敷衍道:“嗯,有时候的话。”

    “不要太辛苦了,还是该偶尔放松一下自己的。你不知道,昨天黄姐家孩子出世,大家聚在一起有多开心。还有上个月林皓家的,他家添了个姑娘。”

    陈均平觉得自己的心微微一麻,面色上却还是不变,口中淡淡地应了一句:

    “哦……”

    “阿平,”阿玲停顿了一下,也就是这样一个简短的停顿,让陈均平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我挂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的提示音,陈均平心里有些微微的发堵。他或许没有想到的是:单纯的女孩也会长大,会用一种隐晦的方式在提醒着自己:忘记空白的最好方式其实就是疼痛。至少疼过了,就会明白:有些事情,已经不再值得等待,不再值得抱有幻想。

    我拿什么条件可以袖手旁观?

    生活在变,每个人都在变。我还在任性地演绎着那部优雅过时的老电影,却看不到这早已成为了一部独角戏。而那些我闭上眼睛不愿意去正视的事实,早已融入了那些让我不屑一顾的,充斥着嬉笑怒骂的平凡生活当中。

    林皓与陈均平的相遇不怎得令人惊奇。两个人是大学毕业后一起进的一家外资企业,培训的时候两人才认识得彼此。陈均平当时对于林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就是记得他外语挺好,做事情有条理,很严谨的一个人。在一群年轻人中间,有着独特的稳重气质。其他的,就没有怎么多想了。以至于在今后的这么多年里,在不断的回忆中,初见时的那段时光的点滴都被反复追忆,倒是比当时的实际情景,要生动得多。

    人生若只如初见,恐怕大多也只是指这种回忆里的初见吧?

    只是当时,凭着良心讲,陈均平没怎么得拿林皓当回事。其实这并不奇怪,刚从大学里出来,有得是眼高于顶的心境,对于新工作还有各种不切实际的猜想。年轻气盛之下,怎么会把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放在眼里?

    培训的时候,工作单位为了考察他们肯定会布置一些课题讨论。林皓作为小组长,需要整合大家的意见做ppt什么的,自然更累一些。他本人既然没有拒绝,一群年轻人也就乐得清闲一点。只是那天到了深夜之后,陈均平出来晾衣服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林皓还趴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在忙着。他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便泡了碗面给林皓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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