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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讯(上)

    与曹丕在郭府门外辞别后,我便随府内侍婢入了内院。

    郭府比我想象得还要清幽宁静,陈设简易随性,院落倒还干干净净,府内仆侍不到五人,若非刚才见着门口的匾额,几乎令我不敢相信这是堂堂军师祭酒的府邸。

    两个侍婢搬了我的行囊,领我进了东偏房。

    “两位姊姊,敢问郭祭酒现在何处?”

    “先生自午后归来,便一直在堂上处理公文,也不让人打搅,只吩咐奴婢们,先安排崔姑娘歇下,待用过晚膳,自去堂上寻他。”

    我好奇地问她们:“先生身体似有微恙,还这般无止休地劳累吗?”

    婢女摊着床褥,无奈地说道:“奴婢们也没法儿,我们家先生性情如此,除了夫人,可没人能劝得动。”

    “对了,贵府夫人与小公子……怎么不曾看见?”

    “噢,他们皆在许都旧居,在姑娘来之前,一直都只有我们先生一人,夜幕也仍旧点着灯,近来愈发忙碌,四更天都不寐呢。”

    我闻言语噎,愁绪顿生,恨不得即刻便去堂上把那人揪回来吃饭休息!

    郭奉孝啊郭奉孝,为什么曹孟德如此器重你,我算想明白了,你一心只在他们曹家的江山,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即便是现代人,也经不住你这种连打七年的仗,还熬夜处决公事的生活啊。

    如今我已经进了郭府,可以随时看照郭嘉了,至于那北征乌丸染病早殁之事,我该怎么鼓起勇气去面对?为何今日听我说出他的命数时,他好似全然不在乎?起初,他并不愿收我为徒,为何听了我的名字之后,便改了态度呢?

    这其中,定有别的事。

    婢女们退下后,我在房内来回踱步,等晚膳都凉了,我还站在窗前发呆。

    近一个时辰的冥想,我已大概组织好我的语言,于是换上素色便服,即刻便去堂上寻他。

    穿过廊道,靠近朱门,我脚步逐渐变慢,莫名的紧张感油然而生。

    今日雨中诸事,历历在目。这个郭嘉,是一个真真切切活着的人,不是前世小说里弱不禁风的风流才子,也不是我幻想中的温尔文雅的青年谋士。他身材高大,年近四十,谈吐虽也随性,到底比我想象中要多许多分威仪,不知可是岁月染了鬓霜的缘故……他时而亲和时而严肃,跟那曹操一样,似很善于从举止勘破他人心思。

    太多的疑虑与烦扰,几乎令我在门口止住了脚步。我咽了咽口水,暗自给自个儿打气,但愿接下来的我,不要在自己前世仰慕者跟前丢了颜面。

    于时夜幕降临,郭嘉正在堂上案牍前正坐着,执笔录书。书架和地板上,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竹简。这杂乱厅堂的景象,倒与简洁的室外形成鲜明对比。

    我揣着手,低着头,趋步至前,行谒见礼,朗声道:

    “清河崔氏女缨,拜见军师祭酒——”

    一礼毕,鸦雀无声。

    “崔缨入堂,问先生安——”

    二礼毕,悄寂无声。

    “徒儿崔缨,谨聆先生垂训——”

    三礼毕,仍旧无应答。

    我伏跪于地,不再抬头起身,大气也不敢喘,只静静地在堂下等候。

    也不知郭嘉览阅完几卷竹简,只听见接二连三的扔简声。我跪得双腿发麻,不禁晃动起身躯。

    “怎么?这就稳不住了吗?”郭嘉终于轻描淡写地发话了。

    我明白面前此人还想考验我的耐性,于是凝神屏气,重新端正跪好。

    正当我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时,忽而听见堂上高坐之人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姑娘是来自两千年后的人吧?”

    像是一声闷雷把我炸醒!

    我全身震栗,睁圆了眼睛,嘴唇微颤,缓缓扬起脖颈,警惕地朝他望去。

    案前烛影绰绰,烛光下那个中年短须男子,面不改色,仍聚精会神地提笔写字。一个抬眸,便沉着脸,从书简上端睥睨着堂下的我。

    对上他那双狐狸似的眼眸,我浑身发麻,心跳加速,于是立刻转动着眼珠,眨巴着眼皮,故作迷惑状,发出的声音却抖得连我都自己都觉着陌生:

    “先生方才……说……什么?”

    郭嘉勾了勾嘴角,拈着笔用手腕托着太阳穴,闭目小憩,依旧散漫地发话:“没有第一时间反问我如何知晓,姑娘还算有几分机警。”

    我面如土色,努力扼住疯狂的心跳,垂眉颔首,转移目光。

    “不承认么?”

    郭嘉见我不答,拂袖起身,双手背靠,徐徐走来。

    “崔缨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你不是本朝之人!”

    郭嘉斩钉截铁地说完之后,就已经立在了我身前。

    大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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