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没死,师父。”
张小鱼怔怔地站在风雪里。
丛刃微微笑着走了过来,在张小鱼身旁停下。
“我当然已经死了。”
这个白衣如雪而非如血的剑修转头看向东海,轻声说着。
“只是心思不肯绝而已。”
张小鱼沉默很久,在一片膏盲里,向着那个桃下千年美梦的白衣剑修伸出手去。
这一次,他依旧如同面对着少年的死去一般,不愿意听风,只愿意相信自己的双手。
只可惜当他双手穿过风雪,却摸了个空空荡荡的时候,终于也还是承认了。
丛刃确实已经死了。
在某个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山花渐开春日细雪的故事里。
所以他像是受惊一样收回手来,浑身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耳朵,在风雪里跪伏了下去。
那模样,像极了犯了错的孩童,看着自家师父提着棍子走来,要打他屁股时的惊慌模样。
但丛刃没有拿棍子,也没有带剑,只是捻着一枝,不知道为什么,在崖阶之上开放的桃花。
丛刃很久没有见过桃花了,所以在那个时候,驻足崖阶,很是认真地弯腰,折了一枝。
张小鱼匍匐在雪地里,弯曲的脊背不住地颤抖着。
风雪里似乎有着血泪落下。
“师父,我也许终其一生,都找不到对岸了。”
丛刃低下头来,看着身前那个跪伏的弟子,眸中也许有着一些怜悯。
“很多年前,我也这样想过。”
丛刃又抬起头来,看向风雪之外的东海。
“那时丛中笑提剑而去慷慨而死,将整个人间剑宗的烂摊子丢在了我身上。”
“于是在很多个夜里,我都会惶恐地坐在剑坪里,看着星光,看着灯火,看着桃花。”
“我那时这样颓废地想着,真唐突啊,人生就这样完蛋了。”
丛刃低下头来,轻声笑着。
“但后来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坐在人间看着无数次的人间草木枯荣——顶多枯燥了一些,顶多无趣了一些。”
“你还很年轻,看不破的东西,完全可以不看,到不了的对岸,完全可以回航。如果总是看不清人间,不知道你师兄到底是对是错,那就停下来,安安静静地多看几年,你另一个师父说得好,如果什么都不喜欢,人间花草这么好,为什么不试着看花呢?一面想着自己不应该这样,一面又继续长久地在泥潭里深陷下去,张小鱼啊张小鱼,你不是咸鱼,也不是腊鱼,你应该有自己的大海。”
张小鱼仿若未闻,只是埋头风雪之中,渐渐地抽泣了起来。
“师父师父师父。”
这个白衣年轻人不断地重复地呜咽着这样两个字。
好像这样,他就可以重新回到少年时候,叫一声师父,便有溪桥桃林一片天一样。
他没有杀那么多人,没有见那么多血,没有在故事的末尾了,还要害死自己的师弟。
但丛刃已经没有说话了,只是抬起头,看向了那片高天风雪。
那里有剑意纵横。
“陈云溪什么时候会回来?”
神河执剑而立,平静地看着高崖细雪。
“雪停之时。”
二人从未怀疑过,那个白发剑修会问剑失败。
作为能够凭借自身剑意,隔着剑鞘拨弹青衣之剑,并且肩负着那种剑意,一路自北方走到崖下的人,只是那样一道剑意,又如何会胜不过呢?
于是那些自高崖喷薄向高天的风雪,真的渐渐沉寂了下来。
崖上二人只是低头看着少年的头颅。
一直过了许久,丛刃才轻声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斩心我是错的。”
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神河。
“那么斩身我呢?”
神河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
大雪渐渐凋零,就像梅花落尽了一样,只剩下无数干瘦的枝桠。
“斩什么,都是不应该。”
二人一齐转回头去,高崖边缘,有白发剑修唇角带血而来。
陈云溪在崖上盘坐了下来,抬手拭去唇角血色,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依旧极为好奇地看着这个死而复归的白衣剑修。
“我看不太明白。”
丛刃同样捻着那枝桃花在崖上坐了下来,轻声说道:“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陈云溪若有所思地说:“你斩了自己的朝夕岁月,送到了现而今?”
“是的。”
“在哪里?”
渐渐平息的风雪里,没有回答。
陈云溪却是蓦然看向了那个跪伏在雪地里,久久未肯起身的白衣剑修,眯起了眼睛。
“在剑里?”
张小鱼听见这样一句话的时候,骤然抬起头来。
这才发现,在高崖角落里,不知何时,却是泠泠而立一柄极为锋利的剑。
那是山河剑。
崖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