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道琼足足沉默了良久,方才微微一笑,注目蒋琬说道:“居士果真是天纵奇才。因果循环,树有枯枝,老衲这有一张白纸,如今被老衲用毛笔点上了一点黑迹,你首先看到的,会是什么?”
蒋琬沉默道:“黑点。”
道琼道:“正是如此,世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一整张白纸当中的那个小小的黑点,却不见到其旁边整幅的空白。你若是来跟老衲探讨佛教的缺失,那老衲就与你探讨黑点,如果你是想来探讨佛教的真谛,那么老衲跟你探讨空白。黑点与你毫无伤害,空白却可以帮你解决了许多人生的大道理。”
“当你只看见那一颗黑点时,外面整幅的空白你也就将错过了。”
接着他就给蒋琬说了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养了二百五十头牛,常把它们放在草原上吃草。有一天,跑来一只老虎,把他的一头牛吃掉了。这个人看到後,心里想∶“我的牛失去了一头,已不是全数了,我还要这些牛作甚麽呢?”於是他就把所有的牛都赶到一个深坑里去,在坑底排著队,统统把它们宰杀了。
道琼道:“因为少了一头牛,而把整个牛群抛弃,世人都觉得他傻,而你呢?”
蒋琬沉默片刻,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佛家讲究生死轮回,和尚信否?”
道琼道:“老衲曾闻有人讲庄子之时说:我怎么能知道悦生不是一种迷惑呢?我怎么能知道恶死不是就像顽童离家不知归去一样呢(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因此,生死轮回,有亦无妨,无亦无妨,老衲又何必探寻这么多呢?倘有,那么我这么探索不是将本生的时光白白浪费了吗?倘无,那么我去探究一样本不存在的事情,这不是更加没有意义了吗?等到时候到了,一切自见分晓。”
蒋琬道:“这是道家的思想,和尚也学?”
道琼道:“老衲追寻的是天道,是人生的意义,而非追寻佛家的规礼教法,万流归宗,能教我者我皆视为圭臬,又何分佛门道法?世间一切法,殊途同归,只不过是路径不同罢了。”
蒋琬沉默,再也未开口说一句话。
道琼笑道:“好了,你的问题完了,老衲这也有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居士,不知可否?”
蒋琬点了点头,答道:“可以。”
道琼道:“居士才华惊世,若是入仕,前途不可限量,那么,居士对名利怎么看?”
蒋琬道:“道经里有一个故事,是说有两个国家,一个叫触氏,一个叫蛮氏,有一天这两个国家为了争夺土地发生了一场大战,战争的结果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竟旬又五日而后返,整整十五天才回来。可是最后说道:你们知道它们争夺的土地有多大吗?那只不过是蜗牛两只触角之间的那样一小块地方。”
道琼道:“如此,老衲就明白了。”
想了一想,道琼说道:“有一个人,走路走得很口渴,在路旁看到岩石里有一泓清泉涓涓流出面前盛有木桶,水是满满的,他就开口大喝,喝得足够了,那时他就举手木桶说∶『我已经喝好了,你的水可不要再流出来了。』可是水依然在流著,并不停止。这人在桶边大怒大闹个不休。有人见了,笑责他道∶『不要理它,你自离去就是了,何必定要它不流出来呢?』”
“这则故事说的是什么?”
蒋琬沉默片刻,想了想,说道:“世人常在生死渴爱中饮用著五欲的水(五欲是∶财、色、名、食、睡,或者是色、声、香、味、触,这些境界,常常使人们颠倒迷惑。)有时,感到厌倦了,希望色声香味等不要再来相扰。这就应该收摄六根,从内心用功夫,使自己的心念不去攀缘,不生妄想。不这样从自心远离作功夫,而止要求外面五欲的境界不来侵扰,那是既不可能阻止声色等显现,也不可能得到烦恼的解脱,这是徒劳无益的。”
道琼拍掌赞道:“好!居士果然慧根独具,最后一个问题,杀一个与杀千万人有什么区别?救一人与救千万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次蒋琬足足沉默了一盏茶工夫,方才答道:“都无区别,杀一人是杀,杀千万人也是杀,救一人是救,救千万人也是救,心中存了杀念,你杀一人与杀千万人,与心中存了善念,救一人与救千万人,皆只因心中一念而已。它们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道琼面上露出一丝赞叹,缓缓低下头:“老衲此次出关,皆因自感在人世命不常久,想寻一衣钵,方才开坛讲法,举座千人,唯你一人,深得我心,只是我观你面相,却是尘缘未断,诸劫丛生,但似又遮着一层的云雾,我以‘紫薇斗数,梅花易数’穷极究奇,却始终观察看不到你的本命面相,实在是我数十年来第一次遇见这种异事,奇怪无比。”
顿了一顿,他方才苦笑了笑:“于佛法老衲自愧见识无多,远逊于我师兄空见,日后若是有缘,也许你还可以向他请教一翻,但于星数,老衲却自视甚高,是此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连我都无法看破你的面相,世间更无他人可能看清。送你八句话,要千万切记:明君既出,星宿罗列。红鸾星动,剑气遮月。紫薇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