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们的相遇
我只记得,我们第一次的相遇,那已经是——
二十年前的事了。
——我该感谢上苍吗?
或许是吧,它让我们那么早就相遇了。
就好像,你是种在我心田里的一粒种子,我陪伴着你,生根、发芽、长叶、开花……
然而,当即将结果的时候,我却失去了你……
告诉我,如果早知道这样,我还应该感谢上苍吗?
七岁的我,还有太多事情不懂:不懂为什么爸爸仪表堂堂、性格温和(除了偶尔被我折腾得没办法,向我发火以外)却终日里唉声叹气,不懂为什么他辛苦创作的几万字书稿会原封不动地被“退稿”,理由是商认为他的文字没有“声色”;我不懂为什么美丽优雅曾被人尊称为画家的妈妈现在会为一家三流杂志社设计月刊封面,不懂为什么她面对爸爸时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而背对他却常常偷偷掉眼泪……所有这一切,我不懂。
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债,什么叫贫穷,什么叫危房,什么叫贫民区——尽管,这些都是经常挂在爸爸妈妈嘴边的词语。
七岁的我,实在是个顽劣而令父母头痛的小孩,似乎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猴子,我甚至怀疑自己投错了胎,因为那时的我,实在就是个假小子:乱糟糟的头发、破旧邋遢的衣服、拖得长长的鼻涕,并且整天和一群男孩子一起疯,抓蛐蛐、拍洋画、玩玻璃弹珠,甚至还和他们打架。尽管我从出生起就一直瘦小,却似乎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不怕老师、不怕父母、也不怕小学二年级时就已经鸭蛋满怀。不过,也多亏我的这种个性,不然在被称为全神奈川县最差劲的“黑色小学”里,该怎么混下去呢?
所以,当那个周六下午,妈妈试图给我穿上一件粉红色、系着缎带蝴蝶结的小公主裙时,我不像别的小女孩一样兴高采烈,反而哭闹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直到爸爸发了火,妈妈流了泪,我才极不情愿地穿上那件别扭的小礼服,和一双与之搭配的小皮鞋,任妈妈把我半长不短的乱发精心梳成乖乖女的小辫,在我的小脸蛋上化了淡淡的妆,任西装革履的爸爸、身着华丽晚装的妈妈牵着坐进出租车,驶向都仓花园——那一个,留给我太深记忆的地方。
那一天,是我生平第一次出入所谓“上流社会”的高级场合;事实上,那天是日本教育司司长都仓正夫的生日宴,然而几乎整个神奈川县,不,是几乎全日本的名流显贵都被邀请到了。神奈川县距东京、横滨很近,一日便可往返,再加上这里气候温暖,又有沙滩海岸,自然吸引了众多政府要员和商业巨贾在此居住。而今,这些富豪和贵族又都聚集在都仓家富丽堂皇的别墅里。
在踏入这别墅的一刹那,我就彻底被弄晕了;这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太陌生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厚厚的波斯地毯、高悬头顶的水晶大吊灯、伫立在楼梯口旁的两尊两米多高的纯金大狮子、轻声交谈的人群、身着华衣美服浑身珠光宝气的名媛淑女,还有角落里演奏着轻柔抒情音乐的乐队……天!如果不是一个侍者领我去儿童区,我简直就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正当我天真地幻想着儿童区是不是有滑梯或秋千的时候,却发现这只不过是在另一间装饰精美的房间里的迷你*世界而已。一群女孩子,和我差不多大吧,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其中有一个最高、也最漂亮:蓬松的卷发、长长的睫毛、翘翘的鼻子,活像橱窗里的洋娃娃;另一边,是一群男孩子,个个穿西装、打领结,也是围着其中最高的那个,听他说话,嗯,这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子呢——比我那些玩伴强多了:着哩水做的造型让他的头发像鸡冠一样有型,眼神有些涣散迷离,嘴角带一丝隐隐的笑意,还不紧不慢地说着什么……
自觉我不属于他们。于是,找了个角落里的沙发坐下。啊,真不错,这里挨着点心和饮料架子呢,我正准备好好研究一下,忽然听到了:
咦?我循声望去,正对面的另个角落里,怎么还坐着个男孩子?穿着白色的西装,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我只能看到他半张开的、吐着泡泡的嘴,却不由扑哧一下笑了。在这样的场合,居然还有人能睡得着?真是有趣。
是的,那就是你,当时只有七岁的你,即使现在想来,你那众人皆醒、唯我独睡的样子仍然让我想笑。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你——真实的或不真实的——就以这样的方式,加入了我的生命,陪着我,伴着我,一直到今天。
——每个人的七岁的记忆里,会有什么呢?
毛绒熊?布娃娃?冰淇淋?
漫画书?游戏机?玩具枪……
我不知道。
但我确定,你的七岁回忆里,有篮球;
而我的里,有你。
“喂,穿粉衣服的,把那块巧克力慕司给我拿过来!”
说话的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