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入的极深了。草原上的夜晚,不知是因为地势空旷、还是心境做弄,似乎总比别处要来的早一分,且更深沉。
于是,就着一片漆黑如墨的死一般的寂静里,这盏周身上下散发着淡淡橘黄色火光的千折纸宫灯,似乎就被衬托的如是诡异。天风一吹、飘飘忽忽,幽魂一般。
大阿哥暗地里啐了一口,身后这照着脊梁骨蹭蹭蹿上来的凛冽寒冷让他很不舒服:“去!”因为此行并不想要太过声张,大阿哥是孑身一人过来的;临着老九的帐子门口,他随手召了个小厮,语气不重、可这一股傲慢口吻萦在其间,也足够震慑,“跟你们爷传个话去!快去!”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人一着急起来,就没了好脾气。
那冻的搓手跺脚的小厮看清了来人是大阿哥后,自然不敢怠慢。对着大阿哥打了个千,忙不迭进了帐篷去跟自家主子通报。
九阿哥正围着火盆烤火,天儿虽然不早,他也奔波多日才到围场,可不知怎的就是不太困倦。诚然,大阿哥深夜来访,他是大大出乎了一把意料;心下寻思着择了夜半过来,绝非等闲坐坐那样简单。
不过既然人已经到了自己帐篷外,无论怎么样都得让人家进来啊!这么想着,九爷给了那低眉顺眼等话的小厮一个示意。
小厮得了主子的令,又忙不迭出去迎客。
皇长子胤禔平日里跟老八这一干弟兄来往的并不多,因为不多,这两方之间的关系反倒变得扑朔迷离、似分似合起来。因为不知道大阿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除了一番客套之外,老九并没多话。
好在胤禔也明白九弟的不知所以,此番前来,他自己也就没打算兜大圈子。四下里扫了眼,大阿哥择了个挨着火盆的位子坐下来,眉心略低、语气分明欲盖弥彰:“今儿来九弟这儿,其实是有个故事,想讲给九弟听”
话到关键,他适时收住。
这边九爷早已使了眼色遣退帐内旁人,垂首吹着拇指上的红翡扳指,心下暗自揣摩,面色却不见大变。
大阿哥也没放心上。他此行原也就是寻个一拍即合的伙伴而已,老九对他这个大哥是否恭敬,实在无所谓;况且他也未必稀罕九弟那做出来的假意恭敬:“我先前可听有这么个说法,咱太子爷当初想纳一个汉女,谁知那汉女早前被八弟给买进了府。”胤禔貌似自顾自的接口继续,眼角余光却偷扫在对面的老九脸上。果不其然,九阿哥一听提到自己八哥,面颊兀扬,星眸早已不经意的抬起。
知道九弟上了心,大阿哥收回目光,顺口继续:“就是今儿,八弟身边那位”语尽,向前微顷了顷身子,语气里流露着探寻意味。
这边老九的态度,大阿哥有点儿摸不清,也不知这老九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只见九爷皱了一下浓墨剑眉,低了音声小声嘀咕着:“八哥早前好像提过几句,也没怎么说。如此这般”
就着中央火盆里燃的正旺的木炭一打噼啪的间隙,大阿哥把身子站了起来,干脆跨了几步走到老九跟前,附耳在即、语气压低:“太子暴戾不仁,恣行捶挞诸王、贝勒、大臣,以至兵丁少有不遭其荼毒的。他还截留蒙古贡品,放纵他自己奶妈的丈夫、也就是那个内务府总管大臣敲诈勒索属下这行为荒诞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他仗着皇父对他的宠爱经常越位行事,这些年来更是变本加厉。皇父言语之中早对他流露出厌烦不满之意!这所需要的,也就是一把火九弟,你的意下如何呢?”串着珠般一股脑言完,他勾了笑意浮展在眉目。
不管你们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都得知道,若想离那位子近一步、更近一步,无论是谁,都得先想方设法把那个占着位子的太子给拽下来!不用隐瞒、不用装,这么多年谁都揣着些什么心思,哥几个可都心知肚明着呢!
方才大阿哥所言太子一干不是,有的确实是有,可有的诚然没有无论有还是没有,最主要的是皇父得信,只要皇父深信不疑,什么都不是问题。
九阿哥一点一点沉了目光,对着昏黄烛影暗自看了经久,嘴角轻动,一抹斜笑慢慢勾起,悠着声腔,只道着有点儿意思
八爷既然已经回到木兰围场,云婵自然也就不能再偷懒,很多起居方面的琐碎小事需要她好生忙活。
这一早,云婵正梳洗了一番准备去给八爷那匹马儿刷毛,还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就被闯进帐篷里的一干小厮不由分说的架了出去。
事发太突兀,八阿哥又不在。云婵想喊,瞥眼却见九阿哥立在一旁以手抵唇对着她比了个“别出声”的手势。
云婵心下里识得九爷跟八爷的关系,一时间也就没了太多警惕,纵然有,也是一点办法做不得。只能那么随着罢了。
一班小厮沿着蜿蜒过道一路行去,把云婵送进了九爷的帐篷。帘子一挑,里面有四个老嬷嬷一早便静候;见了云婵,居然还中规中矩的道了声“姑娘”,行了个礼。
云婵继续云里雾里晕晕乎乎。她可以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