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
一把火房子、粮食、衣服、用品......甄士隐一家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全没了,他喜欢的花草树木、古玩字画也没了,能不跺着脚叹息吗?也许保命的同时,能抢救出一些金银首饰、地契银票。【文本: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甄士隐只能到农村去当小地主了,古代有了钱就买土地是最常见的投资手段,有土地就有地租,就有粮食,甄士隐家是乡宦,在城郊有些地产不足为奇。
【文本:偏值近年水旱不收,】这一句很关键,古代农民种地几乎是靠天吃饭,连续天灾,粮食减产,地主的租金却不能少,农民和佃户挨了饿也要生存,为了活命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这就导致,【文本:鼠盗蜂起,】作者用这个词,“鼠”是指小偷小摸,“盗”就有团伙作案的意思了,胆子大的拉帮结伙,入室盗窃、抢劫,盗窃团伙再聚集一起就是一窝土匪。
【文本:无非抢田夺地,】大家注意,说“抢田夺地”并不是真去抢土地,抢来的土地还要耕种才有收获,又不能直接吃,“抢田夺地”是指抢夺田庄和地主,就因为老百姓太穷了才产生那么多偷盗土匪,只能去抢那些不穷的。这时候,大地主家的日子好过一些,因为家底厚,养得起家丁护院。还有些地主名望很好,遇到天灾减免地租,施舍钱财。常说“盗亦有道”,盗匪首领也都举起“为富不仁者,当劫富济贫”的正义大旗。
甄士隐这等落难搬进田庄的,既养不起家丁护院,又对当地穷人没有恩惠,更跟侠盗义匪毫无瓜葛,他就是被抢的对象。【文本: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这一句就更有意思了,被偷被抢,已经民不安生了,就需要官兵来剿捕,官兵一来,却跟了一句,“难以安身”!按说官兵清剿之后,该有好日子了,怎么会难以安身呢?作者太高明,他是在暗写官府腐败,政治黑暗,不仅不作为,还从中牟利。
灾年请朝廷放粮赈灾,可以中饱私囊。赈灾力度不够,饿殍遍野,灾民聚集成盗,就再次申请朝廷开仓放粮,又捞一把。盗贼横行,急需扩大队伍招募乡勇,把能打敢拼的招进官府,给口饭吃,就间接的削弱了盗贼的力量,还能直接用来打击盗贼,朝廷一看这办法不错,拨款。军粮军饷到手,又是官老爷们的一项合法收入,至于临时工招多少,上报多少,就看当官儿的有多贪了。临时增加的额外编制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剿匪成功,这些临时工是要遣散回乡种地的,再想让朝廷拨粮发饷就不能了,更别说因剿匪重伤、阵亡的大笔抚恤金了。
想多养几只猫,就要保证有足够的老鼠,因此,对盗匪要打击,但不能打死。经常打,就要长期养着猫,就常有因剿匪重伤、阵亡的好处。在这种政治生态之下,甄士隐从大火中带出来那点钱财被抢了,他报了案!官兵来勘查现场、侦讯线索,甄士隐少不了捧茶递烟、管酒管饭,为了保证官府尽心办案,必须给领头的意思意思。捕头、领队接了钱,场面话一说,拍屁股走人去抓捕盗贼了。人家是公务在身,还要到其他案发现场好吃好喝、收受财物呢!总不能只保护甄士隐家吧,再说你也管不起饭啊!这下好了,盗贼没抓住,甄士隐报案的消息可传开了,盗贼们恨,还有钱请官兵抓咱们,再抢他一次。官兵想赶紧再抢他一次吧,又有钱花了!
于是,【文本: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甲戌眉批:托言大概如此之风俗也。】
文本说甄士隐的老丈人叫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意思就是封肃的籍贯是大如州,我认为,根据谐音法,“大如”应该是“大辱”的谐音,一个当过官儿的文化人,落了难,投靠岳父,岳父是个势利之徒,甄士隐在最亲的亲属家里受委屈,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批语提示,“封肃”谐音“风俗”,风俗就是约定俗成,绝大多数人遵守的规矩。那么我们看看通过封肃这个人物的描写,体现了怎样的一种风俗。从甄士隐狼狈投靠开始,封肃心中就嫌弃,半哄半赚,见士隐越来越穷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做”。甄士隐出家后,贾雨村见封肃,送了二两银子,他就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没有念及女婿一丝一毫,倒是甄家娘子伤感一回。
贾雨村说娶娇杏,给了封肃百金更是喜的屁滚尿流,身上没有丝毫人情气息,始终秉承利益至上原则。由此风俗可知作者所处年代人情淡漠、唯利是图,完全不是礼仪之邦。那风俗是以利益为出发点,满身铜臭和市侩气息,投机专营,将利益最大化。甄士隐是个性情高雅,乐于助人的谦谦君子,在这种风俗的影响下,儒家大无可奈何,最后跟着道士出家了。
好了歌与好了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