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沧市。瑚璟文化酒店。
三楼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场中式婚礼正在一片喜庆的喧嚣中举办着。
背着藏青色帆布双肩包,留着板刷一样硬挺的短发,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走进大厅,走到两端挂着大红灯笼的云纹照壁前,先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现场的布置,随后目光落在了青花纹画轴展架的新人照片上。
照片上的两人一身金红相间的喜服,歪着脑袋凑在一柄红缎伞下,彼此对望的目光里满是挥之不去的幸福和俏皮。照片下方用篆刻的形式映着“顾洺-晏思羿-一段顾名思义的缘分”。
他咧开嘴笑了笑,从肩上取下背包放到脚边,然后拿过桌上的签字笔,在纸扇样式的签到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夏凇明。
他抬起头,长吁了一口气。还好是赶上了。
夏凇明是一名在役军人,不过不是战斗编,而是海军航空兵的一名地勤人员。因为隶属的场站坐落在离海岸线不远的一片群山之中,是个较为隐蔽的中转场站,所以交通不是很发达。从那边到白沧市,先是要坐场站的东风猛士去县城,然后转火车到省会乌宁,最后才能转机到白沧。
他们场站昨天上午都还有飞机转场,他作为场站四站连的一员肯定是要无条件在岗,所以他的请假条直到下午才批。
一路上披星戴月,他先是在火车上站了半宿,又在候机大厅玩着手机蜷坐到天明,直到飞机上才安心打了会儿盹。然后一下机就打车直奔这边,好歹不算太晚。
结婚的两人都是他最好的朋友,在白沧这座生活了四年的城市里,他们几乎是跟家人一样的存在。
他作为中士每年有三十天假期,其中的十来天必然是跟他们混在一起,反正也发光发热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一枚灯泡该有的觉悟了。
偶尔假期能凑到一起,三个人就一起出门旅行,跑了一次川西一次滇西,在高山草甸上躺着看璀璨的星空,在怒江咆哮的水声里看瑰丽的晚霞,什么都不想,又什么都可以想,那种心境就仿佛是一只被山风稳稳托上高空的斑头雁,无论原野的光影如何流转,脚下的浮云如何流动,我自巍然迎风。
那种与世界保持着微微的疏离,却又不是孤身一身的感觉,很是让他沉迷。
不过,那种三个人的时光终究还是到头了。
夏凇明随手提起脚边的背包,绕过云纹照壁和参差的梅枝,在热闹的大厅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他来得有些稍晚,此时婚礼仪式已经开始,一对新人正在台上双手紧握共同切开一个葫芦,然后一人拿一半葫芦倒上一点红酒,交杯而饮。司仪在台上激动地说着祝词,台下掌声雷动。
如此跳脱的两个人居然会选择中式婚礼,也是奇了怪了。不过,正因为跳脱,选择什么好像又都合情合理。
夏凇明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脑海里不由回想起当年三个人最初的那场相识。
那是夏末秋初的操场,大一刚入学不久的周末,头顶的夕阳收缩成一枚橘子味的糖果,挂在图书馆的一角,摇摇欲坠。
自己班级和新闻系的某个班级一起组织联谊,五六十人在沧大的草地上围成一个大圈,欢歌笑语,挥斥方遒。
一群人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自己左手边的女生第一个被点中。女生穿着印着字母图案的白t恤,及膝的小黑裙,干净利落的马尾,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她站起来,一边拍掉裙子后摆上的草茎,一边甩甩马尾笑着说,那就开个好头,大冒险吧。
自己班不知哪个二哈男生蹦出来发布任务,说这次冒险任务就是跳上那边的铁皮垃圾箱,然后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喊三声“我是猪!”
夺笋啊,地质专业根本没几个妹子,这次跨系联谊的目的不是为了多认识几个妹子么?你当是来看妹子笑话的?
他看了一眼身边白衣黑裙的女生,刚准备开口解围,女生左手边的男生已经噌地一下站了出来,笑嘻嘻地说你这招让女生来做也忒损了点,以后还怎么让她在学校混呐,不如我代她吧,我皮糙肉厚脸如墙,从小到大丢脸已经成了我赖以生存的绝技,就算cctv直播了这一幕,我也依然可以微笑鞠躬说,感谢父老乡亲们对我的关注。
对面的二哈男生正要说话,女生已经满不在乎地说不用啦,为了游戏的公平这个老脸我还是丢得起的。说完朝垃圾箱走去,走几步,回过头对刚才那个站起来的男生说,既然你想帮忙,那过来扶我一把吧,我估计蹦上去有点悬。
那个男生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让女生按住他的肩膀跳上垃圾箱。女生将双手环成喇叭,挺起胸昂起头,大大方方地喊了声“我是猪!”
他望着初生的路灯下那张明媚流光的脸,以及黑裙下那双匀称圆润的小腿,突然间有种无法抑制的怦然心动,随即又凭生出来晚一步的懊恼。
在路人惊诧嘻笑的眼神中,帮忙扶着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