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散朝后,诸葛忆荪让北宫十台的长官们都召到了承祚堂来。
诸葛忆荪先问侦访令与通议令二人,昨日皇甫从诫所言是否确有其事,二人都答应着,而且还纷纷补充了几桩更厉害的,像是被放火烧死的、被浸猪笼溺毙的,还有被关入祠堂中活活饿死的,不胜枚举,北宫十台的人听在耳中,无不瞠目结舌,几个人都不曾想到,自己每日行走的京城竟然藏着这么多罪恶之事。
“那依你们看,此事该如何裁夺才好?是像往常一般不加以阻拦,任由家务事让家中人裁夺的好,还是订出个律令章程来,将此事一并杜绝的好?”
双鲤听着,出面说道,“陛下,微臣以为,既然已经找到了痈疮,就不能任由其继续溃烂下去,尽早剜除,才是正理。”
“朕也明白,只是不知该如何剜除,贾正大夫可有什么好法子?”
“微臣身为贾正大夫,论理不该置喙这样的事,本该由侦访台与通议台的同僚为陛下参详一二,陛下既然问及微臣,微臣也只好说说心中所想。”
“你不必顾及许多,只说便是。”
“微臣以为,此事的关键在于我大黎的律法。”
“大黎的律法?”
“是,正是因为律法模糊含混,才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正好律正大夫也在,陛下不如吩咐下去,纂修律法,严惩大黎上下滥用私刑之事,再请通议台、侦访台的同僚将京城中几件草菅人命、滥用私刑之事作为典型,杀一儆百,重重处置,一来可震慑旁人,二来律正台有了正式的律令,若是今后京城再有这样的事,一律交由大理寺、刑部,按律正台所制律令严加处置,不可再以家务事之名含混过去,或许这民间滥用私刑、处决所谓不贞不洁之人的风气能稍加遏制。”
“这话有理,或许可以一试。”
“再有,微臣以为,这新制定的律令中,连何为不贞不洁也要明文写出来,也好让刑部、大理寺的人断案之时不犯糊涂、能清楚明了,只要这不贞不洁的罪名不光用在女子身上,也一并用在男子身上,一视同仁,大黎上下的酸腐儒生或许不会再盯着不贞不洁的妇人们不放了,以同样的标准检视自己,自己的不贞不洁远在他人之上,论罪比旁人还重几分,他们又有何面目、有何勇气去刁难别人、甚至将私刑用在别人身上呢?”
诸葛忆荪听着双鲤的话在理,她也知道解决此事的关键就在于律令,朝廷制定了新的律令,便是给民间释放了一个新的讯号,那些宗族长老与酸腐儒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便会像蛇一样蛰伏在洞中,不敢轻易出来伤人了。
一个月后,律正台果真推行了新的律法,起初刑部与大理寺的人对这些律法不以为然,可一想起吕延熹与刑部尚书的前车之鉴,加上有诸葛忆荪与北宫十台的人不停给刑部和大理寺施压,最终刑部与大理寺只能遵守。
律令推行后的三日,侦访台便将几桩京城宗祠之人草菅人命的案子举发到了大理寺,大理寺无法,只能派人去京城的各个坊市拿人,将十几个参与私刑处死所谓“不贞妇人”的宗祠长老带到了大理寺审问,或是以杀人罪被判处斩刑,或是因为从犯,被关入狱中服苦役,如此一来,也让京城上下以纠察“不贞妇人”为乐的人不敢再顶风作案。
双鲤觉得此事仍旧不够,不仅是大理寺与刑部,这律令也被发放到了处理宗族事务的宗正寺,昔日参与处死元少醴妾室的宗族耆老被一并问罪,连宗族不敢再干涉过问这样的事。
陶宜涓的身孕一天天打了起来,双鲤知道,此事只怕隐瞒不住了,便亲自入宫,让嘉梨、嘉秀作为说客,恳请诸葛忆荪成全了陶宜涓与皇甫维诫,诸葛忆荪看在双鲤、从诫、嘉梨、嘉秀的面上,答应了此事,废黜了陶宜涓恒王妃的名号,成了一个寻常庶人,让皇甫维诫迎娶陶宜涓过门。
双鲤担心陶宜涓嫁入皇甫家会受委屈,自己拿出两千两银子在自己府邸的隔壁,另外给陶宜涓买了一套五进五出宅子,作为自己送给陶宜涓的贺礼,自己也好时常出入陶宜涓的府邸,照顾有孕在身的陶宜涓,姐妹二人正好做个伴,不因为陶宜涓出嫁了就彼此生疏。
陶宜涓与皇甫维诫成婚的当日,京城中人都知道,虽然说皇甫维诫官位只在国子监司业,陶宜涓又身份特殊,如今也只是个庶人,可是众人心中都清楚得很,陶宜涓与双鲤情同姐妹,双鲤如今是朝堂上炙手可热、风头无两之人,是北宫十台之中诸葛忆荪最为宠信的臣子,而皇甫维诫就更不用说,他的弟弟如今是诸葛忆荪心尖上的人,皇甫氏一族兄弟四人美名远扬,京城之人哪有不趋奉的道理?
因此皇甫维诫与陶宜涓成婚的当日,京城内外有头有脸的皇族、世家、公卿、商贾、士大夫、匠人都来赴宴,将双鲤与陶宜涓两个府邸挤得满满当当,甚至比皇族的婚姻还要繁盛热闹。
孟绮耘知道陶宜涓成婚,她如今虽然在宣慈庵带发出家,可作为陶宜涓与双鲤的旧识,岂有不来庆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