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乾殿中,尽是一片爽朗的欢笑之声。皇帝下得早朝以后,便传召了散骑常侍曹肇曹长思、殄吴将军曹纂曹德思兄弟,以及尚书郎毌丘俭三人,前来式乾殿饮酒投壶,吟诗作乐。
而刚刚升任为武卫将军的曹爽,由于身负典兵宿卫、包围皇城的重责,并不能前来一同欢聚。
曹爽、曹肇、曹纂三人,自小便作为宗室伴读公子,陪侍曹叡左右,几乎算是陪着曹叡一同长大的兄弟,后来曹叡在东宫之际,曹爽、曹肇、毌丘俭等人也是极力辅佐着当初身为平原王的曹叡。所以,当今皇帝对于曹肇兄弟、以及毌丘俭的信任,早已不下于当年文皇帝对曹休、曹真、夏侯尚等人的程度了。
更兼两年前,曹肇、曹纂二人的父亲,故大司马、长平侯曹休曹文烈为国捐躯,因此曹叡对这两位族兄弟更加宠爱异常。
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冷峻威严的帝王,只有此刻到了兄弟面前,才变得开怀畅快起来。
皇帝正在和曹肇打一个赌。两人赌的是各自投壶的准头,只要谁先在壶中投中九枝箭,便算是赢了这个赌,而他们的赌注则是曹肇的一张良弓与皇帝的一件刺绣深衣。曹魏向来厉行节俭,早在文帝之时,即使是皇帝也不会穿戴刺绣之物,而曹叡继位以后,对这个规矩稍稍做了改动,那就是皇帝可以穿戴刺绣,此刻他拿自己的刺绣衣物作赌,也表明了对曹肇的纵容与信任。
曹肇在宗室公子之中,也一向是享有盛名。有人点评说,曹肇曹长思,有当世才度。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曹肇其人,不仅文采斐然,更是俊雅风流,就连这投壶之术也是精妙如斯。
曹叡与曹肇二人前面各摆放着一只盛箭壶,壶底盛有豆子,以防箭矢入壶后弹出。
只见曹肇双手各执着一枝投壶羽箭,手腕轻轻一抖,那两枝箭便在空中划过了两道优美的曲线,叮当两声,羽箭便插入壶中。曹肇如此反复四次,已然投进了八枝羽箭,曹叡眼见着曹肇要赢了这赌,灵机一动,变了策略,曹肇最后一枝羽箭飞出之际,曹叡突然将自己手中剩下的羽箭尽数抛向曹肇的那枝箭,那箭自然是被扰乱了方向,落在了地上。
“怎么样,长思,这赌,算咱们平局吧。”曹叡莞尔一笑,取过了曹肇的那把良弓,把玩了起来。
“好吧好吧,总得给陛下一个面子不是,哈哈哈哈……”曹肇说着,也取过曹叡那件刺绣深衣,穿在了身上:“多谢陛下,赐臣锦绣衣。”
【注一:曹休死后,曹肇袭爵。曹肇有殊色,魏明帝宠爱之,寝止恒同。尝与帝戏赌衣物,有不获,辄入御帐,服之径出,其见亲宠类如此。】
“这件衣服,穿在长思身上,还挺好看的。”曹叡拍了拍曹肇的肩膀,曹纂和毌丘俭二人忍俊不禁,也跟着皇帝一同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时,一名内侍走进式乾殿,躬身禀告道:
“陛下,校事官差人回禀,黄公酒垆中擅自结社、妄议国事的学子,已被羁押至太学校舍,散骑常侍夏侯玄,武卫军副将曹羲二人也已带到听讼观等候,还请陛下发落。”
“好,长思,你去叫台阁替朕拟一道旨,就说:‘世之质文,随教而变。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进趣,不由典谟。岂训导未洽,将进用者不以德显乎?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皆罢退之。’,还有,叫尚书台,给三公、太学博士下达诏令,教他们将文皇帝的《典论》刻成石碑,立于太学及宗庙庙门之外,让学子明白习文之道,在于务实求学。速去。”
【注二】:《三国志·魏书卷三·明帝纪》:“初,洛阳宗庙未成,神主在邺庙。(太和三年)十一月,庙始成……”说明太和四年,邺都的曹氏宗庙已经正式迁到了洛阳城。
“遵命!”曹肇博闻强记,将皇帝的话记的一字不差,他朝着皇帝行礼道别之后,转身离开了式乾殿。毌丘俭与曹纂二人辞别之后,也各自回岗去了。
曹叡在宫女递来的铜盆中沐了手之后,又吩咐道:
“摆驾听讼观,朕亲自去教训教训这两个小子。”
“唯。”那内侍领命后,立刻前去安排步辇。
听讼观位于皇城东北角,原名平望观,一年多前,太和三年冬,才由曹叡正式更名为听讼观,听讼观分内外两室,外室主要负责决断宫中侍者、宫女的案件,而内室则专门用来决断皇室子弟的大小罪责。
曹叡来的,正是听讼观的内室。这似乎是一间极为普通的房屋。屋中陈设只有一张几案,一只书架。书架之上,尽是约束皇族子弟的法令条文。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此刻,曹叡正端坐席上。曹羲、夏侯玄二人静静跪立在案前。
又是一阵令人难受的沉默。曹叡就这样好整以暇的享受着这种静默,因为这种静默,只会给臣子带来压力,对皇帝而言则不会。
“臣已知错,还请陛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