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孤近几日觉得不对劲。
直到楚以骨将庄菱接进宫来,封为公主,封号谦安。
庄菱有事没事就陪着沈清孤。
庄菱呆坐在沈清孤身侧,漫无目的地翻过每一本备案、上奏,她渐渐从鼻腔内哼出一声笑。
“幸好我没有真的独揽大权,否则肯定会被这些东西忙死、气死。”
沈清孤接过一杯茶,苦涩的茶水在他的舌尖晕开一抹清香,他烦躁地揉着太阳穴,看着眼前一批又一批的上奏书。
“如今天下一统,只是南边雾蛊余孽猖獗一时,陛下打算亲自去剿灭,我监国,青澜相辅,我还能松快一些。”
庄菱不满地抿嘴,发出不屑的笑声,将脸缓缓靠近沈清孤,却被他用指尖拉开距离。
“让青澜帮你忙?怕是会越帮越忙吧?”
庄菱随意地揽过书案上的一沓上奏书,迅速挑走一本阅览。
“不该说的话别说。”
庄菱装作看不见沈清孤眸中的杀气,将泪花隐去。
沈清孤看着庄菱认真的眉眼,将她手中的上奏书抽出,将手腕放在桌子上,摆在庄菱面前。
“我近日心中有些疑惑,你把脉后,如实告诉我。”
庄菱原本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随口一问:
“我医术不佳,只学习到皮毛罢了,为何不去找洛域?”
“……暂且不能让别人知道。”
“那你就不怕我背叛你?毕竟不是第一次。”
“杀你,比杀旁人,更顺心,也更顺手。”
沈清孤心中早已被钉子扎下伤痕,这辈子注定无法复原,也无法原谅,他宁愿被人说面如菩萨、心如罗刹,但庄菱,是他一生的痛、一世的伤。
庄菱的神情忽然紧绷起来,看着沈清孤的神情,她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却依旧不敢确定。
她将手缓缓放在沈清孤的细腕上,感受着从中传来的异常的跳动,她的手颤抖起来,连连吞下口水,沉稳地再验。
感受到不对劲的片刻间,庄菱当机立断站起来,手狠狠拍向桌子,发出的巨大脆响,让沈清孤当即警惕。
沈清孤大手一挥,门窗严丝合缝,他袖中画出利刃匕首,站起身抵在庄菱的脖颈上。
“闭嘴。”
庄菱汗流浃背,尽力仰着头,不让利刃割破她的肌肤。
沈清孤看着庄菱的模样,将利刃渐渐挪开一寸,给她喘息的时间。
良久,庄菱才战战兢兢地问出口:“一个月多一点?是陛下的?”
沈清孤看着庄菱的神情,颇有些难过的叹气,稳住面上的神情,缓缓坐下,但从鼻腔中传出一声“嗯”依旧暴露他此时无措的情况。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对你、对陛下,都不是好事。”
庄菱的眉眼间尽是担忧,当年她对沈清孤做的事情,哪怕沈清孤不说,但庄菱知道,沈清孤心中依旧是有些膈应。
那她就只能尽力补偿。
沈清孤长长叹一口气,将胸口的浑浊疏解,或许是敏感的原因,他的叹气,竟将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眼角泛着泪花。
沈清孤像是发觉,手肘支着木桌,大手遮住半张脸,挡住从烛光散发出来的浮光,烛光摇曳不定,他只能不动声色的擦去眼泪。
庄菱太了解对方,她知晓沈清孤的不回应,就是在变相的否定她的提案。
沈清孤倔强无比,定下来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因谁而改变过。
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你呢!你不打算给你这个孩子日后争些什么吗?”
庄菱眼色一沉,慈和地摸上小腹,含泪笑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庄菱眸中带泪地抬头,略带些委屈的瞧着沈清孤的冷淡,冷笑一声,带出一句话:“你还是不信我……”
沈清孤神情一愣,指甲仿佛要嵌入肉中,他细细打量着面前人,良久嗤笑出声,用手覆在半张脸上,仰头大笑,带出嘲讽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沈清孤笑得肆意张狂,他笑得眼泪肆意奔涌,靠在椅背上,像是俯视庄菱,收不住笑意。
这一幕,与沈清孤在地牢时的模样,一模一样,几近重合。
庄菱一时之间也嘲讽似的笑出声,两人眼底皆是不明显的情绪,沈清孤的是恨;庄菱的是愧。
“我从来就没有信过你。”
沈清孤的声音极度嘶哑,眼圈红得令人胆寒,像极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阎罗,在寒冷深渊中、在午夜梦回间追魂夺命。
“我都不记得……你十七岁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看来,完全是两个人生。”
“我也不记得,你十几岁的时候是怎样的纯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