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在起义前是住在这城外村子的猎户,在爹娘死后与几兄弟分家,只争得些土地。因着没成婚,便寄住在大兄家中。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当时他最盼望的就是拥有座自己的房。无需太大,只要能让他有个容身之所就好。
之后长大,拥有自己的家宅就成了他的执念。他想着,要买个在县城里的宅子,到时他便像隔壁的王叔一样去做些小买卖;要有院子,可以栽棵树,或者开成菜园……
一座独属于自己的家宅在他脑中慢慢构成。
可惜直到与吴二花成婚,他也没攒出一座宅子的钱来。每次拿了猎物来城中售卖时,他都会悄悄绕到城中最富豪的齐家大宅,一边在院墙外看着,一边猜测内里会是什么模样。
来得多了,便没掩住踪迹。齐家以为他是来踩盘子的小贼,叫上一众门房杂役将他痛打了一顿,警告再发现他来,就打断了他的腿,将他扔进河中去。
自那以后,李毅便不敢再来了,只是午夜梦回之时,还是会想,这大宅究竟是什么模样。
最初起义,是水灾后衙役来村里收粮,他打的那些猎物被淹坏的、冲走的不少,够不上数,衙役便几人压着他,一人直接进屋翻,打算像其他家一般,把有些价值的东西都搜刮了走。
李毅见到钱被他们翻了出来顿时红了眼,呐喊着将钱还来,那是他攒了许久的买房钱。他哀求,为衙役形容那座盘踞在他脑中许久的家。
衙役却嬉嬉笑笑,有人踢了他的脸,要他想明白了,他这等的贱民有什么资格住进城里。还有人听是买房钱便一股脑将袋中零零碎碎的银子倒了出来,仔细数了数又失望恼怒地骂他,就这点银,也想买个有院子的宅子,就算是现在城里被水淹了,他这些钱也远远不够。
话虽如此,他们还是不嫌少的将钱拿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李毅也不知道怎的,一股邪火冲上脑袋。他沉默回屋,拿了那张陪他攒下银子的弓,搭箭,拉弦,射杀虎狼。
箭矢穿透人体与穿透野兽无甚区别,人体甚至比野兽更好通透。李毅看着远处绽开的血花,只觉得心头痛快,好像扯开了架了千年的枷锁。
衙役已死,李毅便干脆叫了村里人来将他们搜刮的东西全部分了。
看着分到的、比这些年自己辛勤打猎还要多的银两,李毅终于认识到,这世上的真理,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在攻下城门的第一时刻,李毅便带着自己的兵士去了齐家。齐家养了许多私仆,但在穿甲持刀的义军面前不堪一击。
齐家家主已经老了,认不出李毅就是当年被打了一顿丢走的‘小贼’,或者从来没将他放在心上,还强忍着恐惧笑着与他许诺,说愿将家财全部交往义军。
可能够自己拿,何必要他人奉呢。
望着残留着人体与血味的奢华大宅,李毅笑了,他终于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家。
之后他攻占了城县,都会将喜爱的摆设运回家中,他一点点将齐家宅改造成梦想的那般,每每回家,只要摸摸沁了油的红木柱子,看看崎岖蜿蜒的假山,他心中便十分满足。
然而今日,想起家中那些奢华的摆设,李毅便起了冷汗,只是心中又有些不甘的恼怒。
他是谁,他是义军真正的统领!这是他打下的地盘,为何他不能享受!
是,他是喊了‘杀狗官、平分地’,是承诺会像当初在村中一样、将抢来的东西全部平分怎么了!这天下,难道背信弃义的就他一人么!若没有他,这些泥腿子还在村里傻傻地给狗官交税呢!他拿全部也是天经地义!
他忿忿不平,他只是挑了些好田、好东西罢了,不,又不是他开口要的,这不是手下殷勤非要他多拿些么!
他脑中冒出一个又一个理由,几乎都要将自己说服了,只是一看人前神色冰冷的女郎,冲上脑袋的热血就又消退了。
女郎那剑,实在令人胆寒。
有这人在,领了十万兵将直攻晋阳也不是难事。只是那之后的胜利成果,也必定会被对方摘取。
李毅一边脑中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将这女郎调开,一边引着众人参观自家的家宅。
他对这宅子爱得颇深,虽然没了那些精贵的摆设,光秃秃的屋架也能讲出几分景来。
阿卓与众人跟着他的步调走,李毅珍爱自家宅子,寻常都不在家中设宴,有些将领都是第一次来,十分好奇地东张西望。吴浩跟在他们身后,只觉得无趣。
他原本以为姐夫迎来的会是什么厉害大人物,谁料竟是一大帮子人,甚至还有个普普通通的干巴女人混在里头。
他越走越慢,干脆脱离了队伍去找前些天发现的乐子了。
李毅眼神余光看见小舅子跑了,却是松了口气。他这妻弟文不成武不就,最不着调,